李昀在灞桥柳荫下睁开眼时，先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。箭囊压着半卷《六军阵图》，他认出这是沈府藏书阁的孤本，此刻却浸在黏腻的血泊里。对岸传来金铁相击的铮鸣，玄甲少年挽出的枪花，与沈蘅昨夜演示的沈家破阵枪如出一辙。

"六殿下安好？"裴琰挑飞最后一名突厥探子的头颅，银枪尖上的血珠正巧溅在李昀眉心。他逆光而立的身影削瘦如竹，月白襕衫不染纤尘，仿佛方才连斩十二人的不是他。

李昀摩挲着箭簇上的狼头纹："裴公子这套'如沐春风'，倒是比沈将军更得沈家枪真传。"他故意用沈蘅的军职称呼，满意地看到对方枪尖微颤。

裴琰的轻笑散在四月柳絮里："不及殿下'铁马冰河'的箭术。"他靴尖挑起地上的突厥密信，"只是这声东击西的法子..."染血的绢帛飘到李昀膝头，"像极了当年吐蕃夜袭鄯州的伎俩。"

李昀瞳孔骤缩。穿越前在军事档案馆读到的鄯州战役细节，此刻正被裴琰用折扇逐条剖解。扇骨敲击突厥人咽喉的力道，与沈蘅击毙吐蕃细作的手法分毫不差。

"裴公子对鄯州很熟？"李昀的袖箭卡入弩机。

"家父曾任鄯州录事参军。"裴琰的银枪突然刺向李昀耳际，挑落他发间柳叶，"永徽七年腊月，殿下舅父监军时..."枪尖在咽喉半寸处停住，"克扣的冬衣折价，正好是沈家军覆没那年的军饷数。"

沈蘅的马蹄声就是这时破空而来的。她的银链绞住裴琰枪杆的刹那，李昀的弩箭擦着裴琰颈侧钉入槐树。箭尾红缨系着的，正是三皇子与突厥往来的密函抄本。

"裴师兄的枪法精进了。"沈蘅的剑鞘隔开两人，"只是这'春风化雨'的杀招..."她指尖抚过裴琰腕间旧疤，"父亲说过，非死斗不可用。"

裴琰的银枪突然转向，挑开李昀的护心镜："沈将军可知，这位殿下心口的北斗疤..."他眼底泛起李昀熟悉的、属于穿越者的锐利，"与师尊推演的紫微垣星变图..."

沈蘅的鸳鸯剑出鞘三寸，斩断裴琰未竟的话语。李昀在剑光里看见自己的倒影——那个本该在二十一世纪缉毒的特种兵，此刻却被卷入千年前的星象谜团。

"够了。"沈蘅的银链缠住两人手腕，"兵部的勘合符在此，即刻押送突厥俘虏回京。"

裴琰突然扯开俘虏的衣襟，露出狼头刺青："六殿下可认得这黥面？"他蘸血在地上画出古怪符号，"这是突骑施巫祝文，写的是'北斗归位，异星当诛'。"

李昀的狼头刺青开始发烫。穿越那日陨铁烙下的印记，此刻与俘虏的黥面产生诡异共鸣。他忽然握住沈蘅执剑的手，引剑尖划破自己掌心："裴公子既精通星象，可识得此物？"

血珠坠地的瞬间，裴琰的银枪脱手插进土中。他盯着逐渐成形的北斗血图，突然嗤笑："原是如此..."折扇敲了敲李昀心口，"难怪师尊临终前，要我在'客星犯紫微'时..."

沈蘅的剑锋抵住他喉头："父亲从未教过你观星！"

"他教了。"裴琰突然撕开前襟，心口的梅花烙与北斗血图遥相呼应，"在最后一次出征前夜。"他望向李昀的眼神像淬毒的箭，"师尊说紫微垣有异星降世，若不能..."

惊雷炸响时，李昀的袖箭穿透裴琰左肩。这一箭本该命中要害，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偏半寸。沈蘅在电光中看清裴琰的唇语，那是句鲜卑语："小心陨铁。"

暴雨砸在狼头刺青上时，那突厥俘虏的瞳孔突然扩散成诡异的银灰色。裴琰肩头溢出的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，在泥地上绘出星图状的荧光，李昀腕间的刺青骤然爆发出灼痛。

"退后！"沈蘅的银链刚缠上俘虏脖颈，那人额间的黥面突然裂开血口。一道蓝光自颅顶迸射，将雨幕撕成翻卷的漩涡。李昀在强光中看见现代军事基地的轮廓——他的副队长正对着监控屏幕呼喊，声波却扭曲成古老的梵音。

裴琰的银枪破空而至，枪尖挑着张浸血的羊皮纸："接着！"李昀接住的刹那，羊皮上未干的墨迹突然浮空，化作全息投影般的星轨图。沈蘅的剑锋劈开光幕，却斩不断其中流转的量子公式。

"这是师尊的手笔..."裴琰抹去嘴角银蓝色血渍，"他称此为'天机'。"

李昀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全息影像中旋转的双螺旋结构，分明是DNA模型。当沈蘅的指尖无意触到投影中的碱基对时，突厥俘虏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，浑身骨骼暴涨成三米高的狼人形态。

"带她走！"裴琰的银枪卡进狼人獠牙，月白襕衫被血浸透，"去骊山冰窖！"他后仰躲过利爪的瞬间，李昀看见他锁骨下的芯片反光——与穿越前缉毒案中查获的生化人植入物一模一样。

沈蘅的银链绞住狼人左腿："他方才叫你'异星'！"暴雨冲刷着她战甲下的旧伤，永徽十年被裴琰误伤的箭疤正隐隐发烫。李昀的弩箭连发三支，箭尾绑着的磷粉在雨中炸成绿色鬼火。

狼人的利爪撕开裴琰前襟时，漫天血雨突然静止。李昀腕间的刺青脱离皮肉，化作全息盾牌挡住致命一击。沈蘅的剑锋刺入狼人心口时，触感却像击中液态金属，剑身浮现出"ERROR 404"的猩红代码。

"这是师尊的'天罚'..."裴琰咳出银蓝血块，"我们都在局中。"他突然扯断颈间玉坠掷向光幕，坠子里的微型芯片与李昀的刺青产生磁暴，将狼人撕成像素碎片。

沈蘅的鸳鸯剑脱手插进槐树，剑柄并蒂莲纹裂开，露出微型摄像头。李昀扶住她后腰的瞬间，两人指缝间渗出相同的银蓝荧光——仿佛被裴琰的血同化了。

"解释。"沈蘅的剑尖抵住裴琰喉头，剑身映出三人变形的倒影。暴雨中的灞桥正在坍缩成几何光斑，对岸柳树呈现出赛博朋克风的机械脉络。

裴琰的指尖抚过剑身："永徽十三年的七夕，你在我掌心写过'初心不负'。"他掌纹间突然亮起全息投影，正是少女沈蘅簪着玉竹簪的影像，"师尊用星槎带回的未来科技，早将我们烙成棋子。"

李昀的军用匕首突然刺入投影，现代战术手势与沈父的枪诀竟完美重合。当刀尖挑开裴琰的仿生皮肤时，露出的量子处理器正闪烁着"TS-037"的编号——正是他穿越前追查的走私实验体代号。

"你是'昆仑'计划的产物？"李昀用德语厉喝。裴琰的瞳孔缩成针尖，流出的数据代码突然裹住沈蘅："小心身后！"

坍缩的时空裂隙中伸出机械触手，沈蘅战甲下的银链自动展开成纳米盾。李昀在格斗中嗅到裴琰身上的冷冻液味道——与军事基地里那些休眠舱的气息如出一辙。

"骊山冰窖有答案！"裴琰的银枪分解重组为激光刃，斩断触手的瞬间，沈蘅看见枪柄内部刻着"Made in 2049"。狼人残骸中升起的全息屏闪现沈父身影，老者穿着白大褂站在粒子对撞机前："阿衡，找到观测者..."

暴雨化作数据流消散时，三人跌进骊山北坡的冰窖。裴琰的仿生皮肤大面积脱落，露出底下流淌着星云的机械骨骼。沈蘅的银链缠住李昀手腕，链节间浮现的二进制代码正翻译着冰壁上的楔形文字。

"欢迎来到楚门的世界。"裴琰的声线变成电子合成音，"李少校，你追查的TS计划..."他的机械眼投射出沈蘅的脑部扫描图，"本体在2049年的培养舱里。"

沈蘅的剑柄突然射出一束激光，冰壁融化后露出沈父的实验室。数千个休眠舱排列成银河系旋臂，每个舱内都沉睡着面容相同的"沈蘅"。李昀的刺青与主控台对接瞬间，裴琰的机械臂突然刺穿自己胸膛。

"我的核心指令是守护'母本'..."裴琰扯出淌着星光的能源核心，"但遇见真正的你..."他将核心按进沈蘅战甲，"才知道何为活着。"

冰窖开始崩塌时，李昀抱着昏迷的沈蘅跃入最近的休眠舱。裴琰的残躯拼尽最后能量启动时空迁跃，电子音回荡在量子隧道："告诉她，永徽七年的梅花烙..."